Spoiler Alert:不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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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年的第一期九又四分之三播客,等来的却是一个漫长的告别。Reeah和Jem两姐妹反思了在2022年的当下,主持一个HP播客节目对她们来说意味着什么。然后,沉痛宣布将在一年之后结束这个项目。

有些伤感,但也不是没在意料之中。早在JKR刚刚被爆出反跨时,两位主持人就开始担心:我们的这个播客,管它再小再傻,是不是也在某种程度上助长了JKR的气焰?毕竟,我们还是在推广属于她的知识产权,而她正在利用这些产权给她带来的财富和人脉,积极从事政治活动。英国的跨性别人群真真切切地因为她的话语和行为受到了影响,仇跨、反跨的人因为有了她的撑腰而更加肆无忌惮。尽管两姐妹已经不再购买HP官方周边,也不去HP主题公园——也即,不再主动给JKR一分钱——但她们仍然为自己的小播客感到羞耻。只有当听众来信告诉她们,你们为身为酷儿的我带来了多么大的慰藉时,她们才感觉有坚持下去的意义。

但是爱好不应该让人有这么强的负罪感;爱好应该给人带来快乐和慰藉。曾几何时HP就是这样一个存在,它让无数像哈利一样古怪而不受欢迎的边缘小孩,在魔法世界里找到认同和慰藉:“爱是最伟大的魔法”,“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候我们也能获得幸福,只要有人记得把灯点亮”。

不了解HP的人似乎难以理解,这套文笔一般、多有瑕疵的童书,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魔力。厄休拉·勒瑰恩就曾直言:“它似乎就是一本生动的儿童奇幻,杂交了一点’公学小说‘。对目标年龄读者来说也许不错,但风格平庸,想象贫瘠,道德上甚至有些刻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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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对于那些和哈利一起长大的一代人来说,HP承载了太多的记忆,它早已不只是一本小说——它是朋友,是陪伴,是现实生活的避难所,是永远激动人心的精神家园。每一个看HP长大的小孩的都能告诉你一个类似的故事:我是怎样通过HP认识我最好的朋友,新书发售的那天晚上在书店门口彻夜排队,看完最后一部电影走出影院和朋友抱头痛哭。一位叫**nicnacsnonsense**的汤不热网友分享了一个我至今想起来都心头一暖的故事:她说她以前去办公室上班时,总是会带她的哈利·波特锡制饭盒。有一天午餐做得太多了,饭盒装不下,她就换成了多余的购物袋。那天中午,当她在微波炉面前等候午餐叮好时,一位同事走过来,关切地问她没事吧。她和这位同事并无深交,连话都没说过几句,但同事没看到她之前那个哈利·波特饭盒,就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。来自一个哈迷对另一个哈迷的关心,就在这点滴之中,让她非常感动。

Nicnac's Nonsense

Reeah和Jem也不例外。姐姐Reeah说,HP是她这辈子读的第一本书,让她从此爱上了读书,以至于长大后都从事了与图书相关的出版业。妹妹Jem则饱含深情地回忆,所有的HP原著都是姐姐当睡前故事给她读完的,这是只属于她们俩的美好回忆。现在,每当她们连麦录播客时,也是在和最喜欢的人聊最喜欢的东西。天啊,我真是嫉妒到眼睛发红,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?

但这些读HP长大的小孩,现在必须面对一个艰难的问题:这个从小教会我们爱和包容的女人,为什么如今如此执迷不悟?作为自认的千禧一代左翼自由女权主义者,我们还能继续爱哈利·波特吗?

Fans Tell Us Why They Want to Cover Up Their Harry Potter Tattoos

其实这早已不是第一天HP粉丝对原作者有怨言。取决于你呆在HP粉圈的哪个角落,你或多或少、或早或晚都听说过罗琳的一些「无心之失」(或是有心?):

古灵阁的妖精贪婪冷漠,长着鹰钩鼻,铁腕统治着巫师银行,被认为是对犹太人的含沙射影;家养小精灵本身就是魔法世界的奴隶,但他们不仅心甘情愿、前赴后继地为巫师服务,甚至最后还是要靠一位白人救世主(赫敏)才能得到自由和解放;罗琳亲口承认狼人是关于艾滋病/HIV的隐喻,却又创造出了芬里尔·格雷伯克这个专门挑小孩下手、蓄意传染的狼人;秋·张的名字敷衍,一说是“惆怅”的音译,一说是两个姓氏,可见她对中文一无所知;丽塔·斯基特的手部和下巴特写,都有歧视跨性别人群的嫌疑……

雪上加霜的是,和读者一样,罗琳似乎不那么愿意离开魔法世界。这些年来她打了太多补丁,但大多起了反作用。她顺口帮邓布利多出了柜,LGBT粉丝却并不买账——这样的性少数代表来得“太少、太迟”了,且在原著和电影中都无迹可寻。在粉丝心目中呼声甚高的犬狼,一个替亚瑟死了,一个娶了比自己小一辈的酷女孩,目的也许只是为了创造出泰迪这个战争孤儿。

在将魔法世界扩展到世界其他地方时,罗琳也频频犯错:英国只有一所魔法学校就算了,整个非洲大陆也只有一所?美国原住民在美国巫师历史上扮演怎样的角色,她语焉不详,给不出一个好的解释。亚洲她只提到了日本,学校的名字还有语法错误,这让人情何以堪。

另外,哈利·波特的衍生作品也差强人意。《哈利·波特与被诅咒的孩子》在伦敦西区舞台上演,演员优秀,特效抓人,奈何剧本太不给力,AO3上随便拉一篇Kudos过千的同人文都比它好。电影《神奇动物在哪里》虎头蛇尾,白白浪费了展示神奇动物和温柔男性的机会。纽特身上有一种男性少见(或者说耻于展示)的害羞、温柔和关爱(caring),在今天猛男当道的荧幕上,能有这样的男性形象担纲主演,是非常难能可贵的,这也显得后面流俗的魔法大战和卖腐(queerbaiting)非常可悲。

有粉丝认为后三个答案是针对“西里斯是gay吗”的,导致推特当天掀起#JKRowlingIsOverParty,不过后来罗琳矢口否认了

有粉丝认为后三个答案是针对“西里斯是gay吗”的,导致推特当天掀起#JKRowlingIsOverParty,不过后来罗琳矢口否认了

原著中有两个重要的情节,清晰地标志着哈利长大了。一个是“斯内普最糟糕的回忆”,哈利发现他一直崇拜的老爸,年轻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。另一个是“七个哈利”行动中,海德薇之死。那只雪鸮猫头鹰,象征着哈利纯白的童年,它死了就代表哈利的童年真正结束了。也许我们也一样:我们也必须通过偶像的幻灭,知道人无完人、金无足赤,哪怕是你一度最崇拜、最希望她仍是英雄的人;然后再眼睁睁看着“作者已死”。

也许最大的问题在于,时代变了。二十多年前HP刚刚出版时,有着丰满的女性人物形象和工党政治隐喻,左得不能更左、前卫得不能更前卫了。然而时过境迁,很多想法和主义都显得过时。对历史作品提出批评总是很容易:以现在的标准来衡量,英语文学中很多经典作品都不过关。君不见《魔戒》三部曲也只与白人顺性别异性恋男性有关,但托尔金并没有一而再、再而三地出来打补丁,试图让它变得更“现代”。

我们还能继续爱哈利·波特吗?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。有人恨不能洗去HP的纹身,往事绝口不提;也有人摒弃原作,长居在同人堆里取暖。Reeah说随着年龄渐长,她喜欢HP的方式也变了。今年是HP电影第一部上映二十周年纪念,华纳推出了阵容华丽的纪录片《哈利·波特20周年特辑:重返霍格沃茨》。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纷纷告诉她这个消息,以为她一定会激动不已。但Reeah却发现自己意兴阑珊,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趣。

听到这,我太感同身受了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我不再期盼在主流媒体中再听到哈利·波特。一开始《神奇动物》和《倒霉孩子》还能赚一点我的情怀,但看完之后除了失望,失望,还是失望!从《神奇动物2》之后,我再也不想买官方的账了。我不知道,也没有兴趣知道,默默然到底是什么东西。主题音乐会,哈利·波特手游,二十周年重聚,对我来说都不再有吸引力。唯一对我有吸引力的,只剩下同人。

聊HP不可能避开聊同人。同人圈是一个同时强大又脆弱的联系,强大是因为它可以跨越地域、语言、身份、真实社会的种种桎梏,把你我连接在一起;脆弱是因为这份仅仅维系于某一个单一共同小众爱好的联系,很容易因为其中一人爬墙而断裂。是的,你可以安利旧坑的老友一起入新坑,或者你也可以在新坑认识新的小伙伴,但安利是否能成功、新圈的热度几何,都是未知数。